第十三节 大岭山
高雄国民学校 | 项天鹰 | 约 3289 字 | 编辑本页
符龙芝也渐渐觉得,这个伪明巡抚也不像自己过去印象中的那些大明官吏那样如同凶神恶煞一般,不过是个和蔼的老头儿而已,两个人的接触渐渐多了。余大成虽然不通政务,但是久历宦海,对于胥吏们的手段十分了解,因此也给了符龙芝不少有用的帮助。
直到有一天,符龙芝特别郑重地对余大成说:“余先生您什么都好,就是书读错了。我听首长们说,四书五经里面也有教人忠孝仁义的,并不是坏书,但是最多教人当清官,没有经世致用之学,还是当不了好官。您已经是个清官了,再学这些道德文章,左不过还是个清官,您要是多看点首长们的书,肯定是个大大的好官。”
若是年轻时,余大成必然直斥这番言论为胡说八道,但是二十八年来三起三落,余大成的性子早已磨得没了半分火气。一样是地方官,自己治下的山东流民无数,饿殍遍野,这位符县令治下的东莞物阜民丰,一派祥和,自己哪有脸去和他辩驳。仔细一想也确是如此,自己当初假如能多学些钱粮刑名的门道,也不至于让水灾的赈灾款一文都落不到老百姓手里,若是自己再精明一些,没准就救得几千几万人的性命,如此看来,这位符县令说自己不是好官,读错了书,也是中肯之言。
澳洲人做官读什么书?余大成不禁来了兴趣,这也好办,公务员考试的教辅书店就有卖的,让余千去买便是,符龙芝给了余大成不少津贴,买几本书还好说。何况余大成又不是真要去考试,买本便宜的了解下大概便是。
“余千你看,这澳洲人的科举大有道理,这算法和经济之道,在大明乃是胥吏之学,然无此道无以治地方,澳洲人的工厂水利,大约便是靠这些经济之学建的。听闻澳洲农法之中有‘卫星田’,一亩产米千石。我若懂此法,当年何至饿杀山东百姓。唉,一将无能,累死三军,一官无能,累死万民啊。”
“是,是。”余千也听不懂老爷说什么,只能随口答应,“老爷,外面来了位先生要见您。”
项天鹰脸色苍白,在生活秘书荆楚和萧湘的搀扶下下了船,荆楚递过水来,项天鹰猛灌了几口,算是稍微活过来了。项天鹰小时候在旅顺经常出海钓鱼,自然是不晕船的,但是他却有严重的慢性肠炎,发作起来一天有八小时在厕所,人送外号“高雄的麦哲伦”。这个绰号一度给后世的学者造成了极大的困扰,谁也不知道这个大半生都在学校中度过的元老和那个葡萄牙人究竟有什么关系。
这次项天鹰来广州,为的是两件事,一是马上要举办的第一届澳宋青少年足球联赛,二是马上要召开的第二届政治协商会议。
项天鹰不知道林佰光用了什么法子才劝动了余大成,当然了,余大成也提了两项“小要求”,不过这就不是项天鹰负责的事了,现在他的首要任务还是足球。奔走了几个月,这场足球联赛总算张罗起来了。原本项天鹰是打算利用临高的场地,但是内阁认为这也是一个宣传“宋式新生活”的机会,于是把场地搬到了广州大世界旁新建的大世界体育场,人造草坪加上定制的球门,总算是有现代足球场的样子了。唯一的遗憾是橡胶球依然没有,不过比赛用的藤球都包上了皮革。
参加比赛的有临高队、三亚队、琼山队、高雄队、济州队、广州队、雷州队、香港队八支队伍。由于足球制作简单,而且元老们基本上都会玩,所以在各地的青少年体育锻炼中都有一定的推广,但是除了临高队和高雄队之外,其他六支球队都是得知联赛的消息之后才组建的,而临高国民学校的体育重心在于橄榄球,对于足球的投入没有高雄国民学校这么多,所以项天鹰这次对于冠军几乎是志在必得。只是估计临高国民学校很快就要提议办橄榄球联赛来找回场子了,回去得抓一抓橄榄球队的训练,就算肯定要输也不能输得太寒碜。
一场足球联赛也是一个巨大的商机,门票、食品饮料、纪念品、广告位等等,都意味着大把的钞票。同时,要维持住现场的秩序也是一个大难题。体育场按二十一世纪的标准算不得多大,但是要把这么多没有现代秩序观念的土著协调好了也是个大难题。
这些问题都不是项天鹰主管,但是作为联赛的倡议者,他也少不了要出劳力。他的本职工作还是高雄队的主教练,所以他最关心的还是如何赢球的问题。
因为只有八个球队,所以联赛的规则很简单,初赛抽签决定四组对阵,决出四强,进入半决赛。第一组的胜者对第二组的胜者,第三组的胜者对第四组的胜者,最后半决赛获胜的两队进入决赛,失利的两队争夺第三名。总共要踢八场。
最终的抽签结果和时间安排是:
第一周: 周一,第一组,济州队对香港队 周二,第二组,临高队对雷州队 周三,第三组,广州队对琼山队 周四,第四组,高雄队对三亚队
第二周: 周二,第一组胜者对第二组胜者 周四,第三组胜者对第四组胜者
第三周: 周四,季军赛 周六,总决赛
看着倒是不错,不过项天鹰严重怀疑,这样的对阵是抽签抽出来的吗?
在东莞县以南的大岭山地区,最近几年有一伙儿绿林武装非常活跃,这些绿林人物大体上分为三股,最大的是大岭山上的朱归,在大岭山以南,还有鸡公仔的袁南斗和莲花山的王选三,三股势力互为犄角,相互应援。
当初珠江口讨伐的时候,这三人严守山寨,不下山半步,又派人给文德嗣和石志奇送了礼物,又送了许多粮食、蔬菜、家禽来“劳军”,希望双方井水河水两不犯,当时正逢攻打三良市前夕,石志奇一心要拿罗天球开刀,也没工夫搭理他们,后来石志奇受伤,就更顾不上了。再加上这三伙土匪态度极为恭顺,缴纳合理负担十分积极,又并没有什么人检举揭发他们,因此也就暂时置之不理了。
但是当元老院全面控制珠江口,要建立基层政权时,问题就来了。大岭山周围四十几个村子全都在这三个人的控制之下,临高的党那门还交皇粮国税,大岭山却是“免税区”,过去县里的胥吏粮差谁敢到大岭山啰唣,直接就是一刀。袁南斗对此还给出了解释:“老百姓纳粮,官府就该保百姓平安,这才叫公平合理的买卖。现在官府不保百姓了,是我们在保百姓平安,老百姓当然该给我们纳粮,凭什么给官府纳粮?”
朱归据说是北方边军出身,天启年间带了一伙兄弟过来,凭勇力占了山头,拉起了队伍。一开始也是荤素不忌,什么事都干,多有为非作歹之举。但是自从袁南斗上山之后,情况大为改观。袁南斗家中原本也是书香门第,但是几代无人中举,家业逐渐败落,父亲早丧之后,家中只剩几亩薄田,与母亲相依为命,多被邻里欺侮。袁母心想儿子要出人头地,非得读书不可,于是咬着牙供儿子读书。
袁南斗自幼聪颖,十九岁那年便中了秀才,他原有一门指腹为婚的亲事,眼下终于有出息了,去女家提亲,谁知就在几个月前,未婚妻已被当地乡绅谢天南霸占。袁南斗一介书生,哪斗得过这等豪绅,去县里告状无门,只得暂且按捺下这口气。后来谢天南包揽粮赋,恣意压榨百姓,袁南斗带领乡亲们抗粮,谢天南率家丁冲入袁家,杀死了袁母。袁南斗以吃大户为号召,聚集四乡青壮攻打谢家大院,却没能攻入,心想只有武力胜过谢家才能报杀母夺妻之仇,这大明的天下里,能打赢豪绅的除了和他们穿一条裤子的官军之外,就只有匪寇,于是便领了一批亲厚的兄弟上山投奔朱归。
袁南斗投奔朱归之后,为朱归献了不少计策,他提议,只有厚待百姓,这大岭山的地盘才能安稳,既然入了绿林,虽然不能劫富济贫,但是只劫富不济贫还是可以的。再说了,穷人有什么可抢的,抢不到几个钱,白白坏了自己的名头,等官军打过来,他们还会为官军带路。朱归深以为然,便让袁南斗定下章程。袁南斗便为这伙匪徒立了规矩,平时谁也不许私自下山,都在山上操练,要搞钱粮,便由头目带着下山吃大户。不得私自抢劫杀害穷苦百姓,不得奸淫妇女。山寨里请了武师教练拳脚刀枪,又开了赌场妓院。
每次大岭山的土匪打了大户,必让老百姓来替他们搬运战利品,家具估衣之类不要的东西任由老百姓搬取,一来二去,大岭山周围的百姓对这伙土匪便不再畏惧了。官军来剿过一次,百姓们逃得一个不剩,官军连个带路的都找不到,在山里绕了几天,让伏弩暗箭射死不少人,只得退走。山寨里人口渐多,周围几个村子也变成了山寨的控制区,朱归便让袁南斗带一部分人马住在山下的鸡公仔,在这几个村子里派差征粮。袁南斗定下规矩:鳏寡孤独残病穷七种人不纳粮,雇长工的人多纳粮,有佃户的人多多地纳粮。地主乡绅谁也不敢违抗。袁南斗所到之处,地主豪绅有血债者皆被屠戮,无血债的便在高额税率的压迫下苟延残喘。